酒神

【ALL主黄世仁】战(七-九)

第七回、不明所以




三月二日早八点,S城,机场。




吴世勋刚下飞机,就被初春潮湿的空气裹挟,整张脸都黏腻起来。S城正在下雨,不大,但雾气迷蒙,雨丝淅沥沥穿透了灰色天空。

他撇撇嘴,径直向出口走了去。行李一件也没有,重武器都留给了还逗留在拉斯维加斯的金钟仁。吴世勋没有多问。他想自己和金钟仁便是这样的关系,打高中第一次见面便觉得极对胃口,许多事即使不张口说也能明白对方。这样舒适便利的关系。

可是终究不能互相依靠。互相依靠的话,势必要分摊命运,让对方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责任,而那是极不公平的。吴世勋看着手机上一闪一闪的来电提示,苦笑一声,还是接起来。

“老大。”

来电的是卢庆辉,天道盟冥王会会长。吴世勋二十岁开始在他手下当差,至今也四年有余,深得他信任。卢庆辉年逾四十,再往下却看不出具体年龄了。人生得极好看,一双眼睛兼具了少年人的光亮和成年人的沉稳,随便往路边一靠也惹得各个年龄段的女子驻足打量。

S城两大帮派之一的天道盟,帐下设有八大会,以太阳系行星命名,除却地球,从水星起至冥王星终。卢庆辉自三十岁起升任冥王会会长,盟中排行第九,排位便再未向前。吴世勋知道他这个老大并非没有能力,只是没有野心,又打从心底厌恶血与暴力,只愿安分守己做个帐后人物。

吴世勋对天道盟并无好感,却打从心底敬佩卢庆辉。他入盟四五年,做事干脆利落,虽算不上心狠手辣却懂得审时度势——做黑社会嘛,良心是最要不得的东西——却拒绝了土星会长多次对他的暗示,安分地窝在卢庆辉帐下。

他很清楚,加入土星会也许会抬高他在盟中的地位,然而却会失去此时在卢庆辉帐下得到的悠闲——人总要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卢庆辉正坐在银色奥迪里等他。车泊在路边,柔和的轮廓化在灰蒙雨中。吴世勋拉开副驾车门,跨腿坐了上去。

“辉哥。”

“哟。”卢庆辉轻松地冲他打招呼,车内正放着肖邦的C小调《革命练习曲》,他一贯的品味。

吴世勋扣上安全带。“你特意来接我,总觉得大事不妙啊。”

“确实不妙。”卢庆辉还是笑意浅浅,向左大方向踩下油门,雨刮器开始规律地摆动。“你可是闯了大祸。”

吴世勋没做声。

“货没了,凶手也没找到。大哥可是相当不高兴。”卢庆辉降下窗玻璃,带着湿意的春风幽幽掠过车内,“给我根烟。”

烟盒是手工纯银的,正面刻了花体的大写“L”,一看就知价格不菲。吴世勋从中抽出一支烟,点燃了递过去,“给。”

卢庆辉吸烟的动作很慢,连带着声音也朦胧起来,“看到凶手的模样了吗?”

“看到了。”吴世勋细细回忆起昨夜月下见到的男人面庞,“生脸孔。假如曾经见过那张脸,一定不会忘记。”

“想也是。”卢庆辉把还剩大半的烟头碾在手边的烟灰缸里,眼神直直看着前方,语气没有一丝紧张,“昨夜李景泰大发雷霆来着。”

“李景泰?”吴世勋语气疑惑。

卢庆辉瞥他一眼,并没有生气的模样。“别跟我装傻,你会猜不出来这趟是帮崇和做事?同一天晚上崇和的线人被做掉,李景泰的宝贝儿子丢了25%的股份,他不大发雷霆才怪。”

“哪个儿子?”

“自然是李成化。李景泰之所以让宝贝儿子去拉斯维加斯就是交货谈判,结果货被截了,李成化还被人生生赢走了大股东的位置,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吴世勋蹙起眉头,“被谁赢走了?”

“无名小卒。”卢庆辉笑起来,“留了个名字叫卞白贤,真正的无名小卒。”

“这肯定不是巧合——有人要搞崇和吧。”

“哦?”他们已经快接近市区,收费站就在前方一百米远处。卢庆辉踩下刹车,似笑非笑地开口:“你这么想?”

“不管是谁,雇了两个枪手,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同一时间给了崇和两下措手不及。”吴世勋转头直视卢庆辉,语气硬如铁,“李成化虽然浪荡,实力还是有的。能在他眼皮底下抢公司,还能在我面前杀人——怎么想都不是简单来头。”

卢庆辉驶进收费站,面目疲倦的女人自窗口探头,“20元。”他从座椅旁摸出零钱递了过去,栏杆缓缓升高,他轻声道谢,奥迪温文尔雅地向前开出。

“你知道,这么多年崇和虽然和天道盟建立了合作关系,但毕竟都不是什么正派人家,利益关系罢了。”卢庆辉顿了顿,吴世勋声音便猛地尖锐起来,“李景泰怀疑是我们做的?”

卢庆辉耸耸肩。“还没到这份上,毕竟大哥确实没有想要搞崇和的动机。倒不如说两边达成了共识,矛头一致指向了龙门阁。”

吴世勋不吭声。

“龙门阁多年来和天道盟对立,共分S城,坐稳两大帮派相争的局势。再者崇和虽然面上是正经商界龙头,背地里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脏事,这次想扩张地盘,多少触及龙门阁利益,会突然发难也并不奇怪。”

吴世勋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为什么不怀疑金家?”

卢庆辉没看他。“就算是金家的意思,动手的不还是龙门阁?毕竟这两者间的盟友关系,可要比我们和崇和坚固的多。”

肖邦放完了,车内陷入了一片沉默。吴世勋思索良久,才斟酌着开口:“要反击吗?”

卢庆辉直视前方,唇角已经没有丝毫笑意。“吴海源昨晚死在了自家公寓里。”

吴世勋瞪着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龙门阁白虎堂堂主吴海源,阁主吴海生的亲弟弟,被发现暴毙家中。”卢庆辉又重复了一遍,慢慢眯起眼睛,“就奇怪在这,不是我们干的。”




第八回、狐假虎威




三月二日早九点,S城,崇和物业发展有限公司。




李成化穿了深黑西装,嘴唇抿成直线,似乎只要开口就能割裂空气。他平日总是嘻嘻哈哈,真正严肃起来反而有慑人威力。秘书为他拉开会议室大门,高跟鞋在地上溜出一声响,“李先生,请。”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崇和集团属下第一子公司崇和物业发展有限公司,其中李氏二公子李成化持50%股份,是为说一不二的大股东,其余50%分的相当零散,统共计起来分成十多份,股东多为年轻一辈的李家合作伙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长椭圆桌两旁众人纷纷起身,点头示意:“李先生。”

唯有长桌尽头的男人没有动作。他坐在高背软椅上背对着大门——那通常是李成化的位置——听见声响才缓慢转过身来,一张白净的包子脸上挂着礼貌笑意,眼睛深不见底,“李成化。”

李成化眯起眼睛,寒光凛冽,“金珉硕。”

两人都没有进一步动作。会议室里的空气像结了冰,凝重的一动不动。李成化立在原地,表情阴沉,没有一丝光亮,“金家的走狗。”

“话说的真不好听。”金珉硕笑着,点头示意两侧众人就坐。“我可是一直期待着和成化兄共事的这一天。”

李成化轻蔑地哼了一声,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下来。他微抬起下颌,表情倨傲,语气也咄咄逼人,“你不过是个金修远看不上的小杂种罢了,好意思跟我面前叫?”

金珉硕脸上的笑意一点没褪,“俗话说得好:会叫的狗不咬人。我倒是很好奇,成化兄是哪里受了委屈,大清早这么大火气。”

李成化脸色霎时黑了。虽然他平日浪荡惯了,老爷子和大哥也一直由着他去,可丢了股份这种大事还是惹得李景泰大怒,昨晚训他直到半夜。更别提和天道盟的好事被不知哪里的人横插一脚,正可谓是流年不利。

“你他妈设了个局让我跳,现在还胆敢大摇大摆进我的办公室?”李成化猛地站起身,气得连肩膀都在微微颤动。那厢金珉硕却举起双手,一副无辜的模样,“成化兄不好口说无凭。这25%的股份分明是那位叫卞白贤的男人从你手上光明正大赢来的,如果我没记错,甚至连赌注都是成化兄你先提出来的吧。”

“哈。”李成化被他一激反而冷静下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以为派条野狗就能分我的地盘?告诉你,门都没有。”

“谁说是我派去的了?”金珉硕两手规矩交叠在桌上,语气循循善诱,“成化兄不也说了,我不过是老爷子看不上的小辈罢了,哪来这通天的本领跟崇和抢地盘?不过是运气好,歪打正着被我碰上那位卞先生要卖股份罢了,想必也是不愿意跟成化兄有不愉快吧。”

李成化笑得冰冷,“哦?说说看,这25%股份你是花了多少钱买下来的?”

“再往下就是商业机密了。”金珉硕笑得温和,嘴上却毫不留情,“恕我无可奉告。”

“你倒是很伶俐,比你那个不开窍的弟弟有用得多。”李成化翘起腿,双手抱怀,言语间不见一丝善意,“如何?不管自己如何能干,却无论如何也成不了直系继承人的感觉?被无能的弟弟骑在头上想必日子不会太舒服吧。”

金珉硕唇角的弧度又扩大几分,“这问题不该由成化兄自己回答吗?不管自己的公司经营的多好,最终继承崇和的终归是兄长——李景泰先生在乎的只有长子,甚至连爱护的小妹也更倾心于兄长——也不怪乎成化兄满腹郁结了。”

李成化眼神冷至冰点,连最后一层伪装也被扒掉,敞出来寒气毕露的利刃。金珉硕没有看他,径直起身,双手插兜缓慢踱步至门口,立在李成化身侧。“再者说,俊绵并非无能,不过是心属他处罢了。总有一日他要回来,到了那时,再正眼瞧他就晚了。”

无人再出声。金珉硕作势要往外走,李成化却突然开口:“吴海源死了。”

金珉硕顿了一瞬,“真是让人感到非常遗憾的消息。”

“遗憾不遗憾,谁知道?”李成化声音低沉飘渺,像是从喉腔深处发声,混合着古怪的含糊和奇特的笑意,“崇和失利事小,不过是一时落下风罢了。可吴海源死了,龙门阁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猜猜最后是谁遭殃,又是谁从中得利?”

“金珉硕,不管你有意无意,我们现在都深陷这巨大的漩涡中抽不得身了。”李成化也站起身,眼底还氲着那样古怪的嘲讽,“腥风血雨就要来了。”




三月一日晚六点,拉斯维加斯,MGM酒店。




金俊绵抬起手腕看表,时针与分针以弯月为中心,正正连成了一条直线。两颗散星倚在月牙旁,泛着淡色的柔和光芒。

六点整。

配枪稳稳别在腰间,黑色的格洛克17,自然得如同钥匙串,从外处看几乎见不得差别。金俊绵对枪的意识不强,更谈不上喜欢,不过是职业要求循规蹈矩罢了。

永远不要使用自己不擅长的东西。金俊绵有一套很深刻的人生哲学,这条大概可以排到原则第二位。他本身不擅长使枪械,体术也一般,在ICPO里完全算不上出众。每每到了格斗训练都有体格庞大臂膀结实的同事调笑他,俊绵啊,今天让你几拳?

话是这么说,该服他的还是照样服。金俊绵讲一口流利的法文与英语,最早还有人暗讽他是坐办公室升上来的,不过是哪个家族的小少爷出来体验生活罢了。可要在ICPO立住脚,不是靠上层打几个电话就能管事的,哪个人不是跨国境入虎穴出生入死跑现场出来的?金俊绵深知自己体能弱势,那就只能靠脑子。

还有也许已经绝种了的,嫌少有人在意的正义感。

说到底他身上总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高中便开始零碎地帮ICPO做事,到了大学更是与家里闹翻,一意孤行正式加入了ICPO。不下五年已经升任东亚区中心局主任,牢牢抓着这块滋生毒品与军火交易的土壤上的情报网。

何况他还是金家未来的继承人。管他白道黑道,多少要高看一眼。

“人生何必这么麻烦?”

清淡的声音自右手侧传来,不用转头也知道是昨夜秀场大展身手的男人。金俊绵闭眼又睁开,平复心情露出笑容:“鹿晗。”

鹿晗一身休闲打扮,与昨夜判若两人。他曲起食指轻敲台面,笑得和煦,“你想喝什么?”

“不了。”金俊绵婉拒,“等下还要赶飞机。”

“那我就不客气了。”鹿晗唤来酒保,“One Tequila Sunrise please。”

酒保调酒的动作优雅流畅,不多会就呈上了如同日出一般绚丽的橙红色鸡尾酒。金俊绵静静喝水,若有所思地看着鹿晗对酒保颔首。

“现在不行了。”

金俊绵露出一丝笑意,“果然如此吗。”

鹿晗渴久了似的往肚里灌了一大口龙舌兰日出,方才开口:“本来感应就是个很微妙的东西。对物体的控制简单,是因为物体本身并没有思想——它们只是物体罢了。但人心不是这样。人心嘛,瞬息万变,且极难捕捉。刚刚你精神放松下来,我也就不经意地窥探了一眼;等你真的绷住神经了,我自然就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金俊绵叹口气,“真是可怕的能力。”

“倒是真的很方便。”鹿晗耸耸肩,“只是我宁愿不去触碰人心的部分。你想要得知多少人的深邃情感,就要付出多少精力去探究他们。自己也会很疲惫。”

“所谓的等量交换法则?”

鹿晗点点头。“等量交换究竟能不能称得上是法则,适用于所有能力者,我并不清楚。但对我或是张艺兴,都是一样的道理。”

金俊绵犹豫两秒,“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坦诚。”

“能力者之间会有互相防备之心也是正常,毕竟都怕一不小心遇上个能力相克的对手。但你是张艺兴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鹿晗话说得明白,表情也是十分坦率。“那三年他有你这个朋友,我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所以我才要道歉。”鹿晗不待金俊绵再开口,径直又说了下去。“你大概也猜到,昨晚特意请你看秀不过是幌子,是为了把你从别处引开。”

“这楼上的MGM赌场。”

鹿晗微蹙着眉,瞥他一眼。“没错。与其说我不能坦诚以对,不如说是为了你好有些事情也不要深究——尤其是井深三尺不知其中是水是血的时候。”

金俊绵表情平淡,“我明白。”

“我只是不希望你觉得……张艺兴骗了你,他是真的把你当朋友。”

这回金俊绵真的笑起来,“你放心。”他说着,杏眼微眯成两条窄线,倒露出几分睥睨的意味,活脱脱一副金修远亲孙的模样,“有时候就是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第九回、狭路相逢




三月一日晚十点,拉斯维加斯,MGM酒店。




金钟仁站在热带天堂-拉斯维加斯大道交叉口,远远眺望这座到了夜间变身为翡翠王国的大酒店。门前的金狮铜塑在旋转闪烁的霓虹灯下泛出傲然奢靡的光芒,昂首将这夜幕下的一切人间喜怒收进眼中。

金钟仁捋了一把深棕色的卷毛,有些烦躁地皱起眼睛。天气太干燥,要将他身体中每一寸水分都吸干殆尽。吴世勋已经回国了,荒漠之城没有一丝凉风,繁华与喧闹之外,似乎只要轻轻一划便能割裂空中浓郁的黑暗。

他总有些不安的预感。

预感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多年来血口刀尖上走过的历练。金钟仁并不信命,也不相信运气与偶然。有因必有果,有报必有应,人生不过是这样简单的运作方式。失去的早已失去,该得到的还未得到。

他心内冷笑一声。下一瞬间,原地已经没了人影。四下寂静无声。

金钟仁站在MGM酒店顶楼,影子在翡翠绿的磨砂玻璃上映出模糊的轮廓。今次的目标就在脚下这间总统套房里,性命是不用取的,不过是要问几个简单问题。

天道盟究竟想要干什么来插手美国市场?即使打着帮崇和做事的旗号,最后肯定也能从中分一杯羹。可天道盟现在S城形势一片大好,费这么个辛苦劲干什么?相比起扩张市场,感觉上更像是转移注意力——张一得究竟想做什么?

这些问题是不能去问吴世勋的。吴世勋虽然名义上不过是个天道盟的跑腿小弟,跟了卢庆辉四五年外头名号总是叫得出来。他手上不干净,不知沾过多少人的血去过多少人的命,可那毕竟是自己朋友。金钟仁记得高中第一次见到吴世勋,还不如自己高的少年穿着干净的校服,斜跨着深蓝色的帆布包,靠在学校后墙上抽烟。他本来无意搭话,不想吴世勋掐了烟冲他点头,“金钟仁,对吧。”

想来那时候他们就互相感知到了对方作为同类的气息。吴世勋皮相好,脑子也好,人缘更是好。他总是嘻嘻哈哈的笑着,可看上去总是不够开心。金钟仁搞不懂为什么一个法律系的高材生要去混黑社会,可吴世勋只是轻描淡写地弹弹烟灰,说人总要找点有趣的事情做。

金钟仁不置可否。他并非不能理解吴世勋对非日常生活的执念,对方也有很多不可言说的秘密——当然每个人都有不能对他人诉说的事情。他们也聊家人,吴世勋眼神古怪,沉默半晌才开口:“家人……也不是没有,可总归不能坦诚相对。”

吴世勋不喜欢谈及自己的父母,只偶尔零碎提到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家里的幺子一般不是特别受宠就是容易被忽视,“我就属于第二种。”吴世勋这样说,“似乎不在那个家里都不会有人在意。”

金钟仁默然。诚如列夫托尔斯泰所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他和吴世勋似乎走在了两个极端上。他十岁时父母双亡,与年长两岁的哥哥相依为命,即使如此却还是失散在茫茫人海中。如今二十四岁,已经是一个人生活的第十二年。

没什么不好,只是有时候也想要有能够倾诉的人。金钟仁深吸一口气,想要把脑海中纷杂的声音甩开。自上次这样伤感以来,已经有了很长一段时间。

果然不安的时候情绪也容易波动起来。他盯着脚下模糊的人影,一眨眼又消失在了夜幕中。总统套房的卧室在最深处,临着能俯瞰拉斯维加斯大道的落地窗,窗外是霓虹闪烁的赌城夜色。金钟仁卜一接触室内的空气,就知道出事了。

那是所有枪口刀尖上过的人都熟知的气味——静静流淌在空气中的是血,和沉默的硝烟。金钟仁迅速摸出腰间的勃朗宁,冰冷的黑色金属紧紧贴着他的手掌,舒展着每一寸的肌理纹路。他小心地往卧室挪身,不出一丝声响。

卧室里有人——不止一个人。还温热的躯体已经停止了呼吸,没有生气的瘫软在地。只远远一眼金钟仁也能看到他眉心间焦黑的伤口,一枪爆头,面上没有一丝惊愕,显然是连反应都没有就已经被夺去了性命。

麻烦了。金钟仁屏住呼吸,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紧紧绷起——下一瞬间他没有声响地出现在了立在尸体旁的男人后,勃朗宁一动不动指着对方的后脑勺,语气硬如铁,“放下武器。”

被枪指着的男人愣了一秒,很快照做了。他扔掉手上的枪,金钟仁瞥了一眼,和他手上这把勃朗宁一模一样。他压下心中诧异,稍稍移开顶着对方后脑勺的枪口,“手举起来,慢慢转过来。”

男人很配合地举起双手,缓缓转过身来。对上眼的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男人额前细碎的红色刘海随着睁大的双眼微微晃动,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你是——”

金钟仁握枪的手又稳了稳,语气不善,“你是谁?”

比他稍高一些的男人——他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表情疑惑,还带着模糊的不可置信,“他们都叫我TAO。”

金钟仁蹙起眉头,有什么记忆深处的东西渐渐浮上水面。他曾经认识一个叫这个名字的男孩,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男孩的模样已经朦胧不堪,只有这个名字被封存在脑海深处。更何况这世界上叫这名字的人不在少数,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轻易将面前这个踏着鲜血的男人与记忆中的男孩联系起来。

“为什么杀他?”

TAO紧紧盯着他,丝毫没有分心去注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躯体。金钟仁被他瞧得莫名不自在,枪口顶着他的脑门,“回答问题。”

“清理工的职责,收钱做事。”

金钟仁眯眼,“昨晚那两个黑帮小弟也是你做掉的吧。”

TAO点头。金钟仁继续发问:“雇主是谁?”

“清理工行规第一条: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能供出雇主。”TAO一刻没有放开他的眼神,“所以不能说。”

还真是清理工。金钟仁心里叹口气,再往下也问不出任何内容了。他又想起昨夜这男人凭空消失在他们面前,握枪的手又紧了紧,“你是能力者?”

TAO又点点头。他再开口时声音都是颤抖的,表情仍然带着模糊的不可置信,“你是阿仁?”

不可能。金钟仁本能地否定了脑海中浮现的男孩声音,这个男人不可能是当年的那个TAO。那个男孩曾经是他生活中唯一美好的事情,不可能会变成这样靠夺人性命为生的——

“我是韬啊,黄子韬!从前在太阳团里——”

是了。真的是黄子韬。那双眼睛从以前到现在,都在诉说一样的渴望。

距今已过去了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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